皮格马利翁

非主流光切,介意者右叉谢谢。

童子切拉开车门后,源赖光下了车。晚秋的最后一缕暮色落在他银色的长发上,霜色和服的同色刺绣上,晕出华贵的色泽,路人纷纷侧目。

这男人不年轻了,但依然引人注目。他过分英俊的五官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成熟男性的魅力。挺拔的站姿,睥睨的神情,无一不彰显着他作为上位者的身份,那也正是他显得格格不入的原因。他下车的地点,不是豪华商业区,也不是高端写字楼,而是一条破旧的旧城区小路。银灰的豪车缓缓开离了这条道路,流线型的车尾在路的尽头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光。

“主人,就是这里。”他身后的蜘蛛切恭谨地说道。

源赖光不可置否地扫视着小路的入口。路过的居民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,随即收获了他身后两位年轻男子警告的目光。

“gay里gay气gay里gay气。”居民小声嘀咕着走开了,心里愤愤不平地嫌弃着,两个大男人居然穿着娘们兮兮的紫色,肯定是基佬没错了。

源赖光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,他的注意力直直地投注在路口那间小小的店铺上。那家烤肉店和周围老旧的房屋风格一致,木头做的招牌看起来很有点年头了,上面写着五个汉字“大江山烤肉”,字迹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狂放。

源赖光暗嗤一声,举步向前。他身后的两个人连忙跟了上去。

走到店门口,童子切趋前一步,低声告罪:“失礼了。”为他拉起门帘。

顿时,烤肉店特有的肉香,酒香,炭火的温度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,像一床脏兮兮的厚棉被,将进门的人裹了个严严实实。

源赖光不悦地皱起眉。要不是为了那个人,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肮脏,嘈杂的地方。

“欢迎光临!”

“欢迎光临~”

店员们热情地发出此起彼伏的招呼声,一个眯眯眼,看起来简直有几分滑稽的店员小跑到他们身前,笑容满面地说着:“欢迎光临,三位吗?”

“有包厢吗?”童子切问道。

离得近的一位熟客诧异地抬起头,用满是油渍的手推了推眼镜。他在这家店吃了十几年烤肉,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烤肉要坐包厢的。

更让他惊讶的是,星熊,也就是眯眯眼店员居然一点也不惊讶,而是非常流畅地接话道:“有的,包厢最低消费60000円。没有问题的话楼上请。”

什么,这个价格认真的吗?平均一顿烤肉3000円的熟客震惊地看着那三个毫不犹豫直接上楼的背影,产生了真切的怀疑,难道自己是在世田谷区的米其林店吃什么和牛大餐吗?

熟客的吐槽没有人听见。源赖光一行进到包房坐好,星熊递上两叠油渍重重的菜单。童子切忙伸手接了过来。

“叫鬼切过来。”源赖光对着星熊命令道。

星熊还是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:“客人,要指名店员助烤可是要加收500円服务费哦。”

“加,让他快点过来。”童子切赶在源赖光怒气再次上升之前说道。

星熊笑吟吟地点点头: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

等他拉上纸门,可怕的沉默就降临在这个小包厢里了。这个寒酸的小包厢,面积还没有源氏大宅进门处的玄关大。墙面上鬼画胡涂地漆着不知所云的图案。地上铺的榻榻米陈旧发黄,还浸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泼洒上去的酒渍,再加上光秃秃毫无装饰的烤桌,吊在空中简单粗暴的照明灯泡,无一不在挑战着源赖光的审美底线。

蜘蛛切和童子切跪坐在源赖光对面,安静极了。源氏在上,他们谁也不敢给家主斟一杯茶水。天知道那个颜色可疑的茶壶里会是什么东西。假如让家主喝到什么不能入口的东西,影响了他高贵的味觉,怕是只能切腹谢罪了。

谢天谢地,他们曾经的大哥来拯救他们了。随着纸门啪地一声被拉开,又重重地撞了回去的声音,鬼切,顶着一头又卷又短的白毛,穿着烤肉店店员可笑的店服,和这家烤肉9店的画风融洽得浑然天成,出现在了他们面前。

“点菜。”他把刚刚星熊给过一遍的菜单再次扔到烤桌上。

这次,童子切不敢接菜单了。

他的主人笑了,眉眼弯弯,这半年来第一次亲切温和地开口道:“鬼切,好久不见。”

“点菜,别他妈废话。”鬼切不耐烦地站在原地,甚至不想坐下来。

源赖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,继续笑着说:“你胖了。看来没有好好节制饮食。”

回答他的是鬼切一脚踹上了桌子:“你他妈吃不吃,不吃就滚。”

蜘蛛切和童子切心惊胆战地坐着,眼睛盯着烤桌下面,为大哥的脚默哀了十秒钟,那样直接踢上去很疼吧。

可是鬼切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疼,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站着,含胸驼背,和坐得端正笔直的蜘蛛切童子切形成鲜明的对比。源赖光完全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了。鬼切的脸庞还是那么光洁白皙,端丽一如往昔,眼角的那颗泪痣则为他增添了一丝旖旎。蓬乱的卷发虽然不合源赖光的胃口,多看两眼倒也品出了一丝天然野趣。可惜那柔软的脖颈没有露出多少便被难看的店服遮盖住了。他遗憾地捡起之前的话题:“那就随便来几样吧。和牛,鹅肝,龙虾--”

“嗤。”鬼切用鼻子笑出一个音来。

蜘蛛切和童子切惊恐地发现,他们的主人居然好脾气地问道:“哪里好笑?”

“是不是还要来瓶大吟酿,獭祭还是菊正宗?”

“难得你高兴,就各来一瓶吧。”

“我劝你现在去数寄屋桥次郎,还赶得上今天最后一条鲔鱼。”鬼切挑眉一笑,充满恶意地咧开嘴。

源赖光缓缓眯起双眼,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“这么说,你是打定主意不和我回去了?”

鬼切冷冰冰地笑了一声,算是答复。

“你供职的这家烤肉店,店主是茨木童子,拿着政府的残疾人补助。另一个出资人酒吞童子蹲过监狱,做不得法人。据我所知,这两个人都是大江山组的骨干成员。给他们找点麻烦很容易。”源赖光慢条斯理地说着,仿佛在给昔日爱徒上什么需要人牢牢记住的基础课,“要我提醒你吗,博雅在警视厅就是专门管这块的。”

“源博雅会和你同流合污?”

听到这句质疑,源赖光浅浅一笑:“你不是说源氏没有一个好东西吗,怎么对博雅这么有信心?”

鬼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从前的主人,不置一词。

“就算博雅不会和我同流合污,难道源氏家主要做什么事情,还能做不到吗?”

鬼切的眼睛一瞬间红了。

十五年前,源氏主持修建的山形新干线发生事故。列车冲出轨道,当场撞入街边的旅店。开民宿的老板夫妻俩当场丧生,只有上幼稚园的幼子逃过一劫。那个孩子就是他。源氏假惺惺地收养了还没有记事的鬼切,直到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天。原来那个批次的列车,根本就是有重大的技术缺陷,十年内内多次出现事故。但是在源氏一手遮天的舆论掌控之下,居然没有任何一起事故被报道出来。

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坐在他面前的魔鬼。

“源赖光,你怎么敢?”鬼切咬牙说着,赤红眼眸中的怒火若是能化为实体,只怕源赖光已经被烧成灰烬了。

“敢做什么?我敢把我收养的孤儿培养成世界击剑锦标赛少青组冠军,这个懦夫却在成年之后拒绝参赛。我敢把这个出身庶民的孤儿送进我的母校应庆大学,这个废物却临阵脱逃,连高等教育都不准备继续。击剑,马术,茶道,书法,全都弃如敝履,我一手培养出的栋梁之才,现在就准备在一家肮脏的烤肉店了却残生了,难道我就不能发怒了吗?”源赖光突然疾声厉色地说道,句句话语如利箭刺穿鬼切的心。

霎时间,鬼切眼前一片恍惚,昔日击剑场边投来的视线不是假的,他申请应庆大学时对方给予的关注也不是假的。从小到大,一日日的着装,礼貌,习惯的浸染不是假的。那层温文儒雅的皮相之下,是一个傲慢至极的灵魂。他以为自己了解对面这个男人的一切,到头来发现对方早已将真相放在他面前,他却视而不见。

“我不欠你什么,源赖光。”鬼切的双眼恢复了锐利,“不管你信不信,源氏,我不会再回去。我也不需要用你教给我的任何技能谋生。至于烤肉店,你不喜欢,那是你的事。我的人生,我自己喜欢就够了。”

“是吗?”源赖光提高嗓音,“你这是在告诉我,你准备向弟弟们做出多么糟糕的榜样吗?”

鬼切瞟了眼恨不得钻进桌下的蜘蛛切和童子切,只觉得那熟悉的藤紫和服难看至极。

“我还以为你把我们每个人都当做禁脔呢,主人。”他模仿着自己往昔忠心耿耿的语调说着,不出意外地在源赖光眼中发现了一丝动摇,“我可怜的弟弟们是否想要了解,他们的人渣养父和他们的废物哥哥之间发生的逆伦--”

“鬼切--”源赖光警告地举起右手,布料昂贵的京友禅袖子拖在肮脏的烤肉桌上。

白发的年轻人低低地笑了,笑声犹如鬼魅:“源赖光,你真的以为他们不知道吗?别给我说教那些我听了几百万遍的废话。不想学那些东西的人是你吧,可怜的源氏家主。十三年前同样拿到击剑锦标赛冠军的,不就是你吗?马术,茶道,书法,哪一样不是你被按着头学会的东西。还有那些可笑的权术,可悲的手腕。什么样的蠢货才会在被按到脏水里后贪婪地喝个不停?”

鬼切历数着源赖光的功绩,每说出一条,源氏家主的脸就青上一分:“什么样的自恋狂,才会自以为是地复制一个又一个的自己?什么样的癔症患者,才会沉迷于以自己为蓝本的扭曲造物?”

昏暗的灯光下,鬼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:“你是真心要我回去吗?不过是为你那可笑的自尊罢了!”

“你--”源赖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,看起来要动手的模样。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沙哑慵懒的嗓音,打断了他的动作。

“这里有什么问题吗?”

刚才消失的星熊笑着拉开了纸门,他旁边站着个烟视媚行的黑皮美人,白发如瀑堆卷在肩头。即使是源赖光,也被来人的艳色冲击得失了一瞬魂。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。

“茨木童子。”源赖光肯定地说道。

裹在浴衣里的平胸美人哼笑了一声。童子切这才注意到他一边的浴衣袖子居然是空荡荡的,显然是缺了一只手臂。

“客人好眼力,这是我们老板。听说有客人捧场定了包厢,特意来问候一下。”星熊还是那副笑容满溢的模样。

“客人点了包厢,真是多谢惠顾。”茨木童子,大江山组的副组长,坦然地站到了鬼切身边。

“我家鬼切才是承蒙关照了。”源赖光冷眼看着这个女装的极道分子,恢复了高冷。

“好说,我们这些人没别的本事,就是普通生意人。不会为了自己的生意把别人都当成猪狗。”

源赖光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,他看向被说成猪狗的鬼切,发现他无动于衷,不由更痛心了。

“鬼切,你真的死不悔改?”

回答他的,是一声轻蔑的冷笑。

源赖光铁青着脸站了起来,童子切和蜘蛛切连忙跟上,一时有些手忙脚乱。

茨木童子拈过星熊手里的菜单,曼声说道:“承惠60000円,客人想刷卡还是现金?”

童子切忙递出一张黑卡,茨木童子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星熊,吩咐道:“可不能让客人白跑一趟。去给客人装上这个数目的食材,就当客人打包了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童子切只觉得背上一凉,源氏家主盛怒之下直接一拂袖子,径自下楼去了。

哪知道这位极道老板十分豁得出去,人趴在楼梯护栏上,对着那个高贵凛冽的背影喊道:“请大人留个地址!小店这就给大人送货上门,大人可千万莫要去警视厅诬告我们!小店小本经营,经不起折腾!”

听到这话,店里的食客们纷纷抬头张望,锁定源氏主仆三人后指指点点起来。还有人举起手机试图拍摄视频,被头大如斗的蜘蛛切和童子切一一制止。

源氏家主,以他从来没有过的狼狈姿势,落荒而逃。

大江山烤肉店生意极好,翻台一直持续到半夜。等到打烊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两点了。星熊检查好严密闭合的卷闸门,转眼就发现鬼切蹲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抽烟。

下班后,他换上了茨木的旧T恤和酒吞满是破洞的破牛仔裤,和那张可以去参选101偶像出道的脸蛋搭配起来,像个逃学的不良。

星熊走到他身边蹲下,掏出自己的烟,也来上一根。

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。

源赖光会找上门来,鬼切毫不意外。他意外的是,对方过了这么大半年,居然还是毫无长进。源氏家主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正确无比,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谅解他包容他拥护他赞颂他。

幼年时的他,也曾视他为神明。

现在想想,自己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认清对方层层光环下的实体,也是笨的可以。

鬼切将烟头碾灭,顺手抛进一旁的垃圾箱。

“好准头。”星熊鼓鼓掌,烟灰一簇一簇掉下来。

鬼切歪歪脑袋,看向星熊:“你不回去?”

星熊吸了口烟,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圈圈,眯起的眼睛更小更像狐狸了:“鬼切呀,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。”

鬼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:“所以呢?”

“所以下周的女装日,你记得要多表扬几句茨木。”

“哈?”

“诶?你都没注意到吗?今天是周五啊周五!茨木木穿女装刺激消费的日子!店里所有人都表扬了他啊只有你,注意力全在源赖光身上!一个字都没有说!茨木木很受伤!他要是难过了就不会穿女装了我们就只能关店回去接着混极道了!”

被枪林弹雨般的话语突然袭击的鬼切呆呆地站在原地,似乎是被自己导致的可怕结果惊呆了。

他低着头垂着眼,黑暗中星熊也看不清他的表情。星熊忐忑地从石凳上跳了下来,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。

啪。

他的手被抓住了。

星熊吓得手一抖,烟滚到了地上,溅落火星几点。

“好。”星熊听到鬼切这样说道,依稀听出了一声低笑。

the end

所以说这个烤肉文的烤肉在哪里??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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